第三十七章:谁之野望-《一碗茶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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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六啧一声,伸折扇先敲开他往图上乱摸的手,随即落扇指住图形某处,不耐烦地说道:“筑前,你没长眼睛吗?这儿分明有条尾巴。除了你们猴子,人怎么会长一根尾巴呢?”
“我不确定这是一根尾巴,”那瘦猴儿样的家伙挨了一下敲打,刚缩回去又伸出手指着那个显似“木”字形状的凹痕图案,争辩道,“我们猴子的尾巴都很长,哪有这么短?”
“那也不一定,”信包捧着下巴琢磨道,“听说甲州那边也有短尾猴。”
贞胜惕觑道:“你是指,甲州那边跑来一只短尾猴,到我们这儿搞三搞四?”信包以食指敲着腮帮,说道:“别一提到甲州就紧张,跟受惊的刺猬似的。谁不知道甲州山里猴子最多,有时泛滥成灾,当地人又不肯打杀它们,跑出一只半只也不奇怪。况且就算它来了这里又怎么样?无非一只短尾猴。”
一个半秃脑袋的老头挤过来指着图形说:“不是短尾猴吧?这根尾巴显然比短尾猴更粗也更长一些。我见过真的短尾猴,那就只有一小坨儿。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夕庵说的对,”权六点着头道,“甲州不论人还是猴子,个头应该都没这样大。不过我更纳闷的是,在它旁边又多出的另一个凹痕,显然这是某个人留下来的。我觉得隐约像个妇女的形态。你们看这像不像头发很茂盛的妇女……”
“妇女?”恒兴不顾头发蓬乱,连忙挤过来瞧着那个图形,低着头纳闷地说,“我觉得不像吧?虽然这根尾巴显得不是那么突出,但毕竟也是一根痕迹鲜明的尾巴。细瞧多少也有一点在那儿呀,怎么会有人觉得像妇女呢?你们仔细看看画影描形师临摩出来的这个‘太’字形状,绝不是妇女应有的样子。除非它显示出来的形状像是‘大’字,这样说还差不多……”
信包移开在图纸上的一根牙签,指着“大”字图形,说道:“哪有‘太’字?刚才那一点是我搁着的牙签儿而已。你再看清楚些,它根本就没有下边这一点。”
“怎么会没有?”恒兴不由懊恼道,“你们肯定搞漏了,如此重要的一点,怎么可能没有?我看这图案哪有一点像妇女,什么眼神呢你们?画影描形师去哪儿了,我要打他……”
眼神疯狂之人伸来一支金闪闪的折扇,啪的敲打他头,冷哼道:“你又跑哪儿去啦?这些天你怎么总是这样奇奇怪怪?”随即忽有所见,皱起眉啧出一声,讶问:“看你模样怎竟这般狼狈,身上和脸上这么多咬痕,被什么东西咬的?”
恒兴窘着脸犹未回答,信澄掩着头巾晃到眼神疯狂之人的背后,低声说道:“刚才大伙儿看见他跟那个孙八郎在树丛里鬼鬼祟祟,不知干什么……”
眼光疯狂之人转面问了一声:“谁?”信澄以头巾遮面,小声说:“就是那谁……”没等嘀咕完,接连挨金扇子打了好几下,惊忙捂脸道:“怎竟打我?”
“打的就是你!”眼光疯狂之人瞪视道,“敢在我背后偷偷摸摸小声嘀咕,你是谁?”
信澄掩着脸叫苦道:“我我我……我是信澄啊。”眼光疯狂之人闻言停手不打,轻抚其膀,点头道:“原来是你呀。”信澄缓缓移开遮脸的手臂,露出满是委屈之情的脸孔,随即立刻挨了一扇子打脸。信澄痛出泪汁时,听见那眼光疯狂之人冷哼道:“还委屈?你整天拿块布掩着脸干什么?自从跟那个养骆驼的家伙厮混到一起,越来越鬼鬼祟祟、闪闪烁烁,哪有一点为将风度?”
我藏到柱影后边,听见身畔有人低声问道:“右府似乎心情不佳,今儿显得烦躁。怎么回事?”高次在我之旁拿着箫子小声作答:“藤孝大人,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你不晓得,我就更不晓得了。谁知道他今天怎么回事,而且脸还肿了,有一只眼圈儿发黑,高挺的鼻梁也瘀青而且略歪,惟恐有破相之虞呀。你说呢?”
我抿起嘴,听见藤孝在身旁压着话声询问:“显然他化了妆,刻意加以遮掩,我没看出来。有没有从他身边小姓那里听到些缘由?”高次伸出一只手,低声道:“没说别的,不过秀政说主公打球被球打了,还打脸上。”藤孝闻言一怔,讶然道:“右府玩球,被球玩了?可他为何竟想起去玩球呢?我怎么不知道竟有这种事情发生……”
高次伸着手,东张西望的道:“那是因为你刚才没陪着主公,忙于拉你的圆头朋友去找光秀大人聊天,你俩一齐迈着碎步走路又这么慢,结果刚到那边,什么事情都结束了,哪场热闹你都没凑上。”藤孝小声探问:“是了,刚才光秀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还放铳来着。树丛里好热闹,以为提前放烟花了……”
高次朝他眼皮下伸着手说:“也没多大的事儿,只是追几个不知从哪儿跑来的散兵游勇进树林了,闹了半天,一个也没追着。最奇怪的是……”说到这里,停顿不语,手朝前伸。
藤孝忙问:“什么事情奇怪?”高次伸着手,脸转开,却不言语。藤孝一怔,随即会意道:“噢,我明白。等一下就给你,不过你先说点有趣的。”
高次依然朝他伸着手,说道:“刚刚我听见秀满大人说,最奇怪的是他先前骑马撞到一个,还有马蹄踩着的一个,全都没留下尸体,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拖走了,或者没死透自己爬走了。总之没找到活人或者死尸,只留些血痕在草里。更蹊跷是,他们追进树丛里什么人影儿也没找着,而事先也没人见过这帮家伙打哪儿来的。唯一的线索只是捡到个好多年前关东一带人们惯用的旧物,有趣吧?”
藤孝听得啧啧称奇之余,问道:“什么样的旧物?”高次朝他眼前伸着手说:“蹊跷的旧物!利三大人说这物他知道来历很不简单,至于怎么不简单……”话到这里就不说了,手只是伸着,朝藤孝眼皮底下晃动。藤孝被吊起了胃口,不禁着急道:“利三怎么说?”
“利三这混蛋在哪里?”眼光疯狂之人突然喝问道,“他怎么还不自杀?听说最近有人常看见他在‘天下布武’那块大牌子周围转悠,以为没人发现他还化了妆。我树立的牌子被人破坏,是不是他搞的鬼?”
光秀忙趋前跪陈:“主公,你先前虽然下令让利三自杀,不过在命令发出后,又追回了。”眼光疯狂之人恼怒道:“你的意思指我是那种出尔反尔、朝令夕改的人了?”光秀忙道:“哪的话?主公最是英明,你饶了利三,我们都感激不尽……”情急之下,涨红了脸,眼泪出来了。
眼光疯狂之人冷冷地看着他老泪纵横,瞪视道:“一铁的家臣直治与主公不和,私自转仕了你,这是违反法度的,稻叶一铁提出申诉。这一申诉,把利三也告了,因为利三原本也是一铁的家臣,也是与主公不和擅自转仕了你。怎么你不连龙兴公子也干脆一块儿收留了?你收那么多稻叶山的旧臣干什么?还私收!”
越说越气恼,提脚踹光秀几脚,随即转顾左右,疾言厉色的道:“私自接收别人的家臣,容易引起家臣内战,因此在当下各家诸侯的法度里都是不允许的。光秀最爱干这种事情,你不好好给我去对付那个不肯顺从的元亲,还私下收留元亲的亲戚利三。没错,我最看这个家伙不顺眼!你们这种人,谁背着我勾结在一起搞三搞四,我都看你们不顺眼!”
光秀挨踹的时候,满堂目瞠口呆,我听见藤孝在后边小声叹气道:“这事早已揭过去,怎么又旧话重提?利三转仕光秀之际,正是光秀春风得意的时候,此时因为四国策略的转变,人们说光秀早已荣光不再。又因为元亲的强硬,主公对光秀居间斡旋不力显然也很不满。虽说时有踢打,然而主公对光秀还是很宽待的,下令让直治返回稻叶家,饶了利三不死,也没追究此事。至于挨踹被揍,大家习惯了,在主公眼里其实也没什么,他越宠信之人越不免常挨打骂,那位绰号‘猴子’的秀吉大人对此应该早已习以为常……”
秀吉缩在人丛之间,忙着小声探问:“主公近来似乎心情一直不差,谁知道今天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秀政朝他使眼色,摇着头悄言道:“大人你小声些,别招惹了他。他最近一直显得心神不定,尤其是刚回到家乡就变成这样心思难宁,睡也睡不好,夜里总是辗转反侧,唉声叹气……”信澄凑着肿脸伸来问:“你怎么知道他辗转反侧?”秀政啧然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听森兰他们说的,那帮小子晚上就坐守在他寝室外边呀。”
“守哪儿?”眼神疯狂之人听到后边有人小声谈论,转面睥睨过来。泷川忙停止与贞胜交头接耳,趋禀:“我会叫手下人守在大牌子那边,看看是谁在搞鬼。贞胜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并且他也要让人留心盯着,还将调来捕捉猴子的猎人……”
“你不止说了这些吧?”眼神疯狂之人冷哼道,“你是不是又私下里埋怨我,原本答应要把‘珠光小茄子’赐给你,然后我又反悔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有,你那班半吊子的甲贺手下,每天晚上到我园子里窜来窜去,玩什么飞墙走壁,乱踩我的瓦,扰到大家都睡不好,甚至搞得个个精神衰弱,你看看信包、恒兴,还有那谁和那谁,他们都有黑眼圈了……这全怪你!”
“哪的事?”泷川忙伏身辩解道,“谁不知道名品‘珠光小茄子’乃是主公的至爱,由于舍不得将它赐给老臣,甚至加封我一国两郡的领地,可见此物在主公心中的价值,我们哪敢横刀夺爱,觊觎主公心爱的宝贝?”
说到此处,稍微抬头,朝长秀那边瞥了一眼。长秀蹙着眉头,听到身后有人低声说道:“米五,先前听说主公有言许下,要把‘珠光小茄子’赏给你?”长秀侧转面孔,只见权六在那儿轻摇小扇子,低笑道:“这东西想都不要去想,又泡汤了吧?我要是你,死了这心,趁机求他多赏你几郡之地。”
“先前听宗及说,主公有意预作筹备,要为庆祝战胜本愿寺举办茶会,”旁边有人低声说话,我随长秀的目光转觑,但见柱下闲立一人,脸面笼罩在柱影里,仅现其腰挂的一束艳丽雉翎。“这次茶会将使用的名物包括:挂轴‘烟寺晚钟’、叶茶壶‘三日月’、茶入‘九十九发茄子’、茶碗‘白天目’和‘道三茶碗’、茶釜‘乙御前’、水指‘占切’、香盒‘平手合子’,无一不是稀世珍品。界町那边争着要出资参与这场盛会的豪商们讲,主公总共搜罗到的名茶器达到二百二十余品之多,料想有不少‘大名物’将会有望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且这将是一场很漂亮的茶会,主公说他要弄得漂漂亮亮,美不胜收,还将介绍特别的人物出场……”
这个名叫“友闲”的人说到此处,似乎有意无意地朝我这边投来一眼。我不由得“噫”了一声,往墙影里躲避他那般若有含意的目光。
随着“永乐通宝”旌旗所及之处,不管是知名茶器,还是其它珍品异宝,往往落入那眼光疯狂之人的手中。这固然与他制霸京畿的威势有关,但也因为此公对于搜集名茶器有着超出寻常的爱好。在他征服天下的过程中,始终不遗余力的用尽种种手段搞到茶器和其它异宝,越是闻名、越是昂贵,他越是非弄到手不可,人们为他这种行为专门起了个名字叫“名物狩”。
尤其是他对于“大名物”的兴趣要远远凌驾于他对于茶艺之道本身的兴趣上,这其中的动机何在,在许多年后也是难解之谜。有人认为他是通过重新搜集散落各地的“东山御物”的方式来宣示取代曾经的室町天下、重新建立统治秩序。不过这种看法也牵强,毕竟他追逐的宝物远不止于茶器,包括良马、奇花异树、名剑宝刀、书画,甚至奇怪的石头。
然而对于胜赖辗转托人送来的宝刀和良驹,那位眼光疯狂之人却拒绝收下。有人说,那是因为他对大膳大夫生前总是“突然背叛”亲朋和盟友这一爱好的耿耿于怀,他选择了不原谅。而在这之前,其实他也曾经想要试图原谅。
由于大膳大夫信玄热爱背叛而与周边诸侯关系恶劣,尤其是与那位眼光疯狂之人。胜赖继位后也一直有上洛争夺天下的想法,首先于天正二年攻下清洲方面掌控的明智城,并且于天正三年攻击信长的盟友家康;但是在长筱之战中,信长的军队巧妙利用新武器火绳枪,而打败胜赖。经过长筱之战后,胜赖家急速衰弱,后来曾托常陆的豪强义重为中介,给信长送去战马和宝刀以示友好之意,被对信玄曾经突然背叛耿耿于怀的信长拒绝。
信玄病逝,遗命三年内不发丧,不随意征战。家康、谦信等探知信玄死讯后,做了多方试探。九月,家康夺回长筱城,委任信昌为城主,并将女儿龟姬许配之以示器重。为了报复,胜赖进攻东美浓诸城,并占领远江要冲高天神城。此时的胜赖家势力一度超过信玄时代,然而胜赖一味信任近臣胜资和长闲,也因此与信玄时代稳重的宿老不断发生冲突,家内不稳,埋下了不祥的种子。在三河那帮家伙的传说中,胜赖是有蛮勇之人,作战时常常亲陷战阵,让自己的周边不断成为战场,然而胜赖毕竟只是个猛将,而不是像他父亲一样的谋略超群。尽管如此,胜赖依然得到了来自信长的高度评价:“胜頼胜于信玄,不可大意。”
经历了长筱之败,胜赖痛定思痛,谋求家势恢复,不像长筱之战那样贸然出兵。这期间,胜赖整顿军备。在他写给家臣的《军设定书》中,他对家臣必配装备提要求首条就写上了“铁炮”、“弹药三百发”等语。由此,他开始了旗下军团的革新。但是革新需要耗费巨额的资金,而这对于此时的家势而言,实是难以承受。对此,胜赖把商人收编为家臣,利用商人为自己筹款,这在当时是极具新意且高明的手段。随着这一策略的实施,军备革新开始步入正轨。这些举措,信长当然不会没有耳闻。
一位意想不到的使者来到胜赖面前。这位使者传达信长的意思,说:“愿过往之事付诸流水,结和睦之谊。”这是由于那阵子,信长同时与义昭、辉元、本愿寺和谦信对峙,自感情势极其危险,因此,清洲方面希望能与甲州修好并提出了优渥条件:灭谦信之后其领土由胜赖任意处置。面对这一条件,胜赖考虑再三,拒绝了清洲的请求。同时为加强联盟对抗清洲,胜赖迎娶了关东豪强氏政的妹妹,也就是当年“河东雄狮”氏康的女儿。
胜赖拒绝了信长的友好请求之后,由于谦信公突然去世,春日山城陷入了争夺家主之位的“御馆之乱”。其中一方是氏政那边过继来谦信公膝下的养子,氏政请求胜赖出兵帮忙打败谦信姐姐之子景胜。但如此一来,春日山城等于成为了氏政那边的分家。在这种情况下,胜赖家难免处在清洲同盟、河东群狮两大势力的包围中了。
长筱之败后,胜赖已失去了与信长争锋的可能。而困守贫瘠的甲信之地,无异于坐以待毙。当此情势之下,胜赖掉头往关东扩张,乘势得到景胜这个盟友,代价是得罪了氏政。
氏政请他一同出兵支持自己那边的人入主春日山城,这让胜赖颇有骑虎之势,毕竟越后虽处内乱,但其实力依然不弱,虽然胜赖在五月二十九日出兵进入谦信的领地,但直至八月底氏政都不曾出兵,直到九月初氏政知晓胜赖收取了景胜的好处并且撤军后才开始进攻越后,可见氏政本就不看好他那边过继来的人,而更希望通过让胜赖去帮他往火里取栗,能让自己从中渔利。
胜赖在长筱大战中被清洲与三河联军击败之后,多少是被迫退出了争夺天下这场戏的前台,成了大家“割爱”的对象。从战败长筱到全家灭亡的七年之中,胜赖并非没有谋求东山再起,这七年他也并不意气消沉。不过,他起初联合氏政,出兵越后干预谦信公猝逝引发的家中内乱,最后默默回师,等于帮景胜赢得入主春日山城的机会,还彻底得罪了氏政,白白联了一场姻,这步棋遭人诟病为“虎头蛇尾”。
而对景胜方面的态度,胜赖的表现也是意味深长,到清洲同盟兵临城下时,面对景胜的援助,胜赖却回书婉拒,到死胜赖都没指望这盟友能为他做什么。
胜赖与景胜结盟,和清洲、氏政两大势力开战。他父亲临终的遗命,大概他已经忘光了。胜赖还收纳高广,扩大在上野的影响力,并且在天正七年七月派信丰攻下广木城,跟氏政对峙。天正八年,胜赖在三月于海战击破氏政的水军,六月时命令昌幸夺下氏政旗下的沼田城并消灭了沼田氏,胜赖也拿下了膳城、大胡城、山上城、伊势崎城,还让昌幸在几年间攻下中山、小川、名胡桃、沼田等许多座城池,在八月时和氏政再次对峙,天正九年十月策反户仓城主。这场为结盟对抗清洲的联姻,因一场别人家的内乱,演变成了两个亲家之间的恶战连场。胜赖还是很能打,并且用了昌幸这种老狐狸,让氏政这头小雄狮连连吃瘪。然而胜赖对三河与清洲方面的战事却不甚顺利,手上的高天神城被围困,他让人们看出已然虚弱到无能为力。
不仅是父亲临终的遗命忘光了,其实是钱花光了。胜赖继承的家,早就没钱了。
信玄公生前曾说:“人就是堤防,人就是城墙。”而这个家缺少的正是人。因此,在人口因战争锐减,生产因而大受影响的情况下,甲州金矿的枯竭,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在既缺人又缺钱的情势下,胜赖贸然打了长筱大战。其实在三方原之战后,大膳大夫家即陷入于清洲、三河和氏政这些强大势力所组成的“包围网”之中,处境十分尴尬。而大膳大夫家与清洲方面的实力态势也在加速彼消此长,清洲方面靠的是商业,而大膳大夫家依赖的是农业和矿业;商业的增长是资金的积累,而农业的增长是要靠领土的增加,加上信玄时代引以为豪的甲州金山的金矿储量不断减少,大膳大夫家不对外扩张领土的话,也就只有等着被清洲和三河蚕食。胜赖并不是那种甘愿坐以待毙之辈,唯一的出路就是先吞并当时实力最弱的三河、远江地区,然后再寻找机会和信长一决高下。
胜赖特意选择了在梅雨季节出兵,就是为了限制清洲军铁炮的使用,但这个决定需要付出代价:大膳大夫家的军队主要由农耕兵组成,而当时正处于农繁期,大膳大夫家的募兵受到很大的影响,只招募到一万五人,远少于三方原时信玄共出动的实际兵力四万五千人;清洲方面已经实行了兵农分离,军队由农民家中的二子、三子组成的佣兵为主体,并经常进行训练,其动员力和作战力自然不是大膳大夫家可比的,加上长岛一向众被弹压后,此时没有后顾之忧的信长要调兵遣将,已不像三方原时的捉襟见肘了。
胜赖不听老臣劝告,决定出击进行决战,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清洲军的新武器三千支国友铁炮,造成甲州精锐骑兵军团死伤惨重。胜赖逃回信州,而其家老臣名将大都抱定了战死的决心,昌景、昌丰、信房、昌次、信纲与昌辉等大将战死。随后清洲军夺回美浓的岩村城,信友被杀,胜赖家受到极大的打击。
此后,氏政请胜赖出兵援助自己的弟弟争夺春日山城,而景胜则以黄金一万两、割让一部分土地、娶胜赖的妹妹为妻建立姻亲等条件与胜赖结为同盟。加上三河兵进攻远江的胜赖领地,使胜赖决定采取居中调停的态度。然而在他率军撤出越后之时,景胜旋即毁约出兵,氏政的弟弟兵败自杀,这使胜赖与氏政的同盟破灭,在氏政看来,这种行为就是出尔反尔,完全继承了乃父惯于背叛盟约之风,而且更恶劣。因而氏政同意与清洲、三河一起夹攻胜赖。
“这都是什么人呀?”氏政捧着茶泡饭的碗,闻听胜赖收下景胜赠送的黄金然后撤兵,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这位妹夫会这样做。据说他扔碗,连自己心爱的茶泡饭也不吃了,惊怒交加的问道,“他收了钱就走?”
这事使我想起承芳的母亲曾提及一段跟我老家翁有关的逸闻:享禄三年,一个小胖子坐在榻上,啼笑皆非的说:“这都什么人呐?朝兴这老家伙为了讨好另一个老家伙信虎,居然强行夺取了我妈妈,将其送给信虎做小妾。信虎这老家伙一看我妈妈长得美貌,竟然毫不推辞,照单收下。你们说,这都是什么人呢?”
啼笑皆非后的享禄四年,这个名叫五郎的小胖子成为关东管领。由于父亲宪房六年前死去的时候,他才只有三岁,所以古河那边高基的儿子过继来替他当家。后因关东享禄之内乱而被追放,于是这个满脸啼笑皆非的小胖子继承山内其家的家督,不过他仍然对我老家翁信虎和“好哥们”朝兴干的那件事耿耿于怀。
“这都什么人呐?”年幼的关东管领啼笑皆非的说,“朝兴竟然把我妈妈抢去送给信虎当侧室,最可恶是信虎居然还高兴地说:‘知我者朝兴也!’然后毫不客气,把我妈妈收下了。从此我就失去妈妈了。更可恶的还有,从此信虎这老家伙称呼我为‘儿子’。你们说,这都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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