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御风而行-《一碗茶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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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州的方志认为三好军因久秀的夜袭死伤无数,临近败北之际以铁炮展开攻击,导致大佛殿其堂外塔着火,和州诸军史料的记载大致相同,细节描述则更加详尽。其它更多史料虽然未有对起火原因作出解释,至少都认为东大寺大佛殿起火,并非久秀出于什么私人目的焚烧,而是在自己与三好氏的对抗中发生的意外事故,与信长出于泄愤火烧比睿山延历寺,屠杀僧侣信徒男女老幼四千人,不可相提并论。后来他还让人烧了我家那边的惠林寺,住持绍喜与僧众一百五十余人与寺同殉。
我摇了摇头,正要坐开些,眼神疯狂之人却将我拉过来,揪到他身边,低哼道:“最近我头常痛,夜不能眠,忘性大而且越发容易焦躁,吃了你让秀政拿给我的药,总算好些了。不过你别跟秀政走太近,我看这小子其实也属于秀吉的人。虽然在我身边,却心向秀吉。大概是他教秀吉去巴结信雄,你们不要这样!我也爱信雄,以及五德。不过信忠终究是继嗣的身份,这一点不容改变。你以后帮我留心看着点儿,别让这帮人搞乱我家。”
我转面问道:“那……你要去哪里呀?”眼神疯狂之人拿起一个圆球仪,转给我看,憧憬道:“我要趁自己还能跑得动时,到处去玩。从小我就想四处去看看更多地方,可惜我父亲死得太快,扰乱了我到处去玩的计划。后来一直忙乱,岁月如梭,再不赶紧去玩就完了。”
我玩着球问:“你不想再打更多地方了吗?”眼神疯狂之人玩着我的耳朵,悄言道:“整天打来打去,不知不觉打了近一辈子,我快打腻味了。你看世界这么大,听说‘西方’和南边更好玩。我要搞个大船队,四处去看看别的地方到底是怎么样的……”
许多年后深谙为官之道的耶稣徒徐光启曾言不由衷地说了半句假设,其意是说假如信长这样的雄杰倘若还能再活更长时候,恐将成为明朝的大患。他说那半句话的背景,大约是秀吉晚年远征朝鲜、跟援朝的明军打打谈谈的时期或者过后。然而秀吉去世前与明朝互遣使节和睦,此后家康更与明朝修好。崇祯年代,明朝自己走向灭亡之途,关内有“流贼闯寇”以及张献忠罗汝才之辈“遍地开花”;关外有建州女真,以十三副遗甲起事,宣示七大恨誓讨明廷。他们自身的这些内忧外患,跟早就离开这个浊世的信长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连边也沾不上。而他生前没有那个兴致,不曾有过那样的表示。
信长是往远处看的人,更多的留意望向“西方”,甚至看得更远。秀吉是往旁边看的人,至多留意张望“东方”的左邻右舍。家康是往里看的人,宁愿关起门来不往外张望。这三位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物。而只有信长一个,被称为当之无愧的“伟人”,另外两位都不够格。
我玩着圆球想事情的时候,眼神疯狂之人拿一本书给我瞧,说道:“你家那信玄只有一点好,据闻他晚年喜欢道家的名堂,说是能帮他看开,免其太执迷不悟。我也找了些老庄之道的书看。尤其喜欢列御寇,他创立贵虚学派,隐居郑国四十年,不求名利,清静修道。后被尊奉为‘冲虚真人’。其活动的年代,晚于孔子而早于庄子。人称列子,他聚徒讲学,弟子甚众,列子往谒南郭子时竟挑选弟子四十人同行,可知列子后学众多。据庄子《逍遥游》称,列子可以‘御风而行,泠然善也’,似乎练就了一身卓绝的轻功。由于有人认为庄子书中常常虚构一些子虚乌有的人物,如‘无名人’与‘天根’之类,故有人怀疑列子也是‘假人’。不过《战国策》、《尸子》、《吕氏春秋》等诸多文献中也都提及列子,所以列子应该实有其人。先秦道家创始于老子,发展于列子,而大成于庄子。其思想主张存在于《列子》书中。列子最早提出宇宙生成四阶段思想,《列子》中的‘天体运动说’、‘地动说’、‘宇宙无限说’等学说,都远远早于西方的同类学说;还开创融寓言与哲理为一体的先秦散文文风。列子对于世间的不公平,对于人心的险恶,实实在在地嘲弄了一番。他明确地否定君臣纲常、礼义教条。并且指出,应该让君臣之道止息,认为礼义是伪名,不过是追逐个人荣利的遮羞布。他要求王侯放弃名利和各种私欲,做到返朴归真。这些说法很合我意。最厉害是,他会飞!”
我玩着球儿,好奇地问:“什么虱子啊?”
“尸子!不是虱子,”眼神疯狂之人啧然道,“尸体的尸,你儿子的子。我早就怀疑,后世那些混蛋,一定没几人知道尸子。”
我不安道:“关我儿子什么事啊?为什么突然提到……”眼神疯狂之人将扇子按在我肩头,目光灼热的说道:“我想好了,你生出的儿子就叫他‘守世’,这是长子的名字。守望一世,或者守护世间。随便怎么猜……”
“守世啊?”我琢磨道,“井伊直虎说,她悄悄带去照看的那个孩子将来适合过继给没有后嗣的神尾家族,先帮他们续上烟火,按他们神尾世家的谱系,名字或应叫‘元胜’,让他继承神尾世家之后,表面上当成是我养子。那个时候由于年小,我丈夫还没过继呢,不料后来信玄竟然把我丈夫过继去了神尾那边,谁想到啊……”
眼神疯狂之人闻听我自言自语,不由纳闷道:“你说什么?你也有养子吗?这关井伊家那个‘女地头’直虎什么事?我正在跟你说学问,她也来搅什么局?”
我摇了摇头,避而不答,眨着眼问:“刚才你说什么尸体的儿子呀?”
“所谓尸子,就是尸佼的尊称。”眼神疯狂之人憬然道,“先秦诸子百家之一。《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曰:‘楚有尸子……世多有其书故不论其传云。’但其实他是魏国曲沃人,也有说是山东人。浮浅的后人只知他明于刑名之术,称他为‘尸子’。也就是尸先生,当然不是什么茅山赶尸派的‘殭尸先生’。”
我不好意思地笑抿梨涡道:“我还以为你没读多少书呢,怎么会知道这样多啊?”
“知道太多,下场不好。然而世人应该知道,什么是‘宇宙’!”眼神疯狂之人目光炽然道,“尸佼的著述《尸子》明确指出:‘天地四方曰宇,往来古今曰宙。’在那么早的古时候,只有他赋予‘宇宙’以精确而简明的界说。他告诉世人,整个空间就是宇,整个时间就是宙。宇宙就是时空流转的世界。在此基础上,其著作提出了尸佼的宇宙论、尸佼的时间观,他说:‘其生也存,其死也亡。’、‘草木无大小,必待春而后生。人待义而成。’、‘人之生亦少矣,而岁之往亦逮矣。’他看到了世间事物运行有其规律,认为顺之则存,必有发展;逆之则亡,没有前途。故而说:‘舜云,从道必吉,反道必凶,如影如响。’尸佼重民,他说:‘民者,水也。’又说:‘百姓若流,夫民之可教者众,故日犹水也。’甚至他更指出:‘君之为君,忘民则亡,保民而王。鱼失水则死,水失鱼犹为水也。’他还提出:‘以财为仁,以力为义。不以贵势为仪。’之说,进而教我们“治天下之要在于正名,正名去伪。正名则不虚。”他反对任人唯贵势,主张不拘一格,广收人材,任人唯贤。他还指出:‘使进贤者有赏,进不屑者罪,无改进也者为无能之人。若此,则必多进贤矣。’尸佼教我们怎样以用贤使能促进时势变革,并将‘从道’与用贤联系在一起……总之,这个家伙厉害呀!不愧为诸子百家之一。可惜他的著述《尸子》一书大多缺失,仅存十之二三,剩下一些互不相联的片语只言,据汉唐史籍的著录收存残余约六万余言。还有人声称此书在宋代‘全书已亡’,不知是哪些混蛋以为没人看、或者不想给人看,就烧光或者毁掉了。幸好我老师平手先生曾经从泽彦和尚那里抄录来一点拿给我看,尸佼这家伙和列御寇一样,是我喜爱的先哲。虽然他不会轻功,而列御寇最让我感到神奇的是,庄周说他会飞!”
河岸那边有人叫唤道:“主公啊,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你啦。天快黑了,你要不要出来玩?”
“咦,秀吉他们喊你去玩什么呀?”我闻声张望,眼神疯狂之人牵起我手,啧然道,“跟你一起研究点学问都被打扰……走,咱们去玩。”
我抬了抬足,呶嘴道:“可我脚疼,刚才被你打肿了,玩不动。没法跟你到处走啦……”眼神疯狂之人抱我起身,低哼道:“禁足期间,再让我看到你四处溜,还要打得更肿!”
谢顶的老叟在后边小舟伸手道:“主公,让我来帮你抱她上岸。”
“住嘴!”眼神疯狂家伙唾之曰,“我傻了吗?怎么可能让你们这些‘把妹老手’来抱走我的妞儿?况且你问她肯不肯给你抱?”
我望着谢顶老叟,不无纳闷道:“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一个这种发型的男人了。怎么这样少啊?”
“你是指‘月代头’吗?”眼神疯狂之人睥睨道,“其实哪有多少人爱弄这种发型?难看死了!你别相信三河家康那边编书写戏的混蛋胡扯,除了他那里,绝大多数地方的人都不爱这样丑的头型,就跟文言文一样,你以为古人都讲文言文、一开口之乎者也?不是那样的,除了写书的傻瓜,没人那样说话。更不会有很多人喜欢‘月代头’!”
我仍难释然:“可是……”
“没有‘可是’!”眼神疯狂之人冷哼道,“除了过早谢顶的秃发之人以外,就只有少许武将、以及傻兮兮并且食古不化的文人爱用这种难看的发型。你别相信画像里那些人的模样,中原汉唐宋元明各朝代画像里的男人不也显得头顶略秃、毛发稀少、仿佛‘月代头’的形象,难道他们也有‘月代头’?其实哪里会是这样呢?读书切莫冥顽不灵、更不可自以为是。除了上年纪、头发变少的老年人以外,绝大多数男人不喜欢这样难看的发型。最近我听说建州那边的女真人竟然流行起类似这种新款发型,前额剃秃、后边留长辫子,呵呵……不过料想以我颜值之高、形象之帅,哪种发型都驾驭得住。是不是呀,秀吉?”
随即投眼一瞅,诧异道:“咦,你改了什么发型呀?”
“月代头呀,主公。”秀吉脱帽子展示新头型,贼忒嘻嘻的凑上前,笑道,“在村口那边刚弄的,好不好看?”
所谓月代头,指的是将由前额之侧开始至顶部的头发全部剃光,使头皮露出呈半月形。使用此发型的理由有许多说法,后来江户时代惯见的说法“为了在战场便于戴上头盔,避免闷热”广被接受。然而其实,这种发型虽说古已有之,镰仓、室町时期这种发型只是在战场上才有人使用,平时男人仍然多是使用“总发”,也就是不用刮剃、正常梳起来结成束髻之类的发型。“月代头”却是在家康父子夺取天下后的江户时代才成为习俗。而经江户时代盛行的文艺编写之渲染夸大,让后人误以为“从前就是那样子的”。
即使在战国时代,这种“月代头”也并未普遍成为男人日常的发型,只有家康那边三河一带武士当中这种发型才算是最常见。尤其受到家康和他那班家臣的喜爱,除了因为方便、以及他们懒于经常梳洗头发的原因之外,更因为家康对于“风气复古”的向往,出于追慕古礼的心态,将平安时代末期便存在的此种发型视为礼制上的某种规范和仪表上的象征,而越发刻意加以强调,要求辖下的人们往这方面去严加讲究。家康他们建立统治后,推崇“月代头”更是变本加厉,最后形成礼制而不仅是风俗。江户幕府时代,“月代头”俨然已成为日常发式,除了公卿以外,平民与武家之间都相当流行,亦属元服时依照惯例要剃的发型。然而从前还不是这样,那时什么发型都有,人们根据需要自行选择,府衙还不会管到头发式样上去。
“难看。”藤孝冒出来,在河畔摇头说道,“就连镰仓时代初期的关白九条兼实写日记《玉叶》也认为这种发型有损颜容形象,他抱怨:‘其鬓不正,月代太见苦,面色殊损。’从古时候留下的许多绘卷对照之下,这发型确实丑,不及我们常用的‘総髪’好看。”
秀吉抚头笑道:“常见三河家康那边不少人弄这个发型,我也试一下好不好看,不行就剃光算了。反正我也没多少头发……”
眼神疯狂之人冷哼道:“你这个发型更坐实了是‘秃鼠’啦。可见我写信给你老婆说你是‘秃头老鼠’实属有先见之明。”
我小声问:“你为什么写信给他老婆啊?”
眼神疯狂之人睥睨道:“因为……”
天正四年兴建的安土城竣工,宁宁准备了贺礼向信长道贺。她可能曾向信长抱怨了丈夫藤吉郎的种种风流行为,信长于是写了一封致谢信给宁宁:“致弥弥:你送来的礼品实在太丰盛了,要回礼也回不了,所以这次就不回礼了,算我欠你的。许久不见,在我印象中原本就是十分美丽的你,已经是二十分的美人了,像你这样才貌兼备的美女,藤吉郎还一再抱怨有所不足,实在是胡言乱语。你们家那只秃头老鼠是再怎么找也不可能找到第二个如你一般的妻室了。所以,你尽可大放宽心,开开朗朗的做你的正室,要有主妇的风范,不要被人讥讽你善妒。照顾老公是妻子的任务,你可要有大家风范地尽到责任。你可以把这封信拿给秀吉看……信长。”
这封信给了弥弥亦即宁宁很大的支持,此后经常用这封信来向秀吉炫耀,但她也不得不在实质上做出让步。这封信不是后人编写故事或说书人创作的虚构材料,而是货真价实的史料。有些人认为:“由此可见,信长不但是位一飞冲天的伟人,也是位尊重妇女的男人。不过,带着贺礼去向信长道贺新城竣工的宁宁,也不是个普通妻子,竟然敢在庆喜筵席上向主公诉说老公沾花惹草之事。自此以后,尽管秀吉依旧到处猎艳,宁宁却不再跟侧室争风吃醋,一切充耳不闻。”信长固然是妇女之友,然而说“秀吉再花心、宁宁也不放在心上”的那些人就太天真了。宁宁日后的报复,导致了秀吉家族的灭亡。对于她和秀吉一起创立的偌大家业,她的做法是“宁毁于己手,也不跟别的女人分享”。秀吉去世后,她一直支持的竟然是处心积虑蚕食秀吉天下的家康。直到整个家族几乎完全被灭,震惊之余,才产生悔恨,后来甚至怨恨家康的“绝情”,而做出一些毫无意义的举动,徒增家康子孙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唉,别提我老婆了,烦她!”秀吉忙戴上帽子,遮掩毛发稀疏的头型,忽作惊奇状,挠着嘴问,“咦,主公啊,你这是什么扮相呀?”
“道家的扮相。不沾俗尘的修真装束,宽袍大袖,神不神气?”眼神疯狂之人睥睨道,“你这算什么打扮吶?”
“宁波打鱼人的打扮,主公。”秀吉歪戴毡帽儿,转了个身给主公看,笑嘻嘻道,“咱们从泡澡那边以花样游水动作逃逸回来之后,我顺便到河边捕捞为生的老渔民家里吃了碗鱼蛋面,让附近遛跶的泷川一积扔给他几串钱弄了套低调一点的行头穿着玩儿。你瞧,最重要是我回屋拿来的这顶草编毡帽,戴上它就直接变身为宁波打鱼人的模样了。宁波跑船的朋友送的,你看它多合适我的头型,将来我退隐,落叶归根,想去宁波那边住,就戴着它隐居于山水之间。你可要记着常给我写信噢,主公……”
“我的征程是星辰大海,不一定能够寄信回来给你。”眼神疯狂之人指了指天上,说道,“不过你晚上看见那些星星当中最亮的一颗总爱对你闪烁,就是我在那边向你眨眼了。你只要抬起手来打打招呼就行,不需要写信说什么,我会知道的。”
秀吉仰望天空,头上毡帽落地,拾帽儿说道:“主公啊,雾大,看不清星星。等下天黑就看不见路了,不如趁这会儿暂时没雨,但是有风,咱们赶紧玩一会儿罢!”
我抚足坐在船舷边,见他们兴致勃勃,不由纳闷地问了一声:“你们玩什么呀?”眼神疯狂之人正要回答,忽听信雄在后边的小舟仰天大叫:“我要学关公温酒斩华雄。”
名叫一积的矮小家伙在河边苇草丛里伸头张望,随即笑道:“斩信雄。”
信雄展示肌肉,瞪视道:“再说就打你死掉!”
名叫一积的矮小家伙蹲在苇草间说道:“唉,知道了。”
信雄给他看肥壮的胳膊,说道:“打你死掉!”
名叫一积的矮小家伙蹲在苇草里笑道:“嗨,知道了!”
信雄挺胸摆姿势,晃动肉腩道:“斩你死掉。”
名叫一积的矮小家伙在苇草里咧着嘴笑:“斩信雄。”
“一积,走去远点儿玩,”秀吉扬手说道,“主公在这里下船。你别到附近炸鱼。”
“瞧,我去年点的这个雷,”名叫一积的矮小家伙从草丛里捧出个黑乎乎之物,咧着嘴笑道,“到现在还没爆。”
秀吉不安道:“所以说,你赶快滚远点儿!”我还以为眼神疯狂之人会怪罪那个名叫一积的矮小家伙对信雄言语无礼,难免为其担心,眼神疯狂之人见我瞥来,似乎看出我眸含忧虑,他摇了摇折扇,低哼道:“泷川一益的这个孙儿脑子有点不灵光,我怀疑他是‘秀抖’的,他从小就跟信雄绊嘴惯了,其实两个小家伙相处还很有趣。信雄从不欺侮他,跟谁家小孩都打过架,就只没跟他打架,至多无非绊绊嘴。仿佛他俩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愚蠢而诡异的默契,你说这有多神奇?”
秀吉忙着驱赶那小孩之际,眼神疯狂之人却招手道:“把那个至今还未爆的东西拿来给我玩一下。”我和秀吉不约而同地叫道:“不行!别给他……”秀吉见那矮小家伙咧着嘴捧着黑乎乎之物走来,恼道:“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你还敢过来?”连忙捡了块石子,扔去掷打,又拾一块更大的石头,赶那矮小家伙跑得远远的。
“你们别紧张,我不是活腻了。”眼神疯狂之人瞥见我们各皆难抑惊慌的神情,啧然道,“只不过想又做个试验,看看是不是时辰未到,不论怎样作死也死不了。死期一到,任凭你怎样折腾也救不活。先前我从某个未卜先知的古灵精怪小姑娘那里得到她语焉不详的含蓄启示,似乎我死期大概应该不在最近,或许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以某种可疑方式死掉或者消失。为了确认这一点,先前我特意在泡澡的时候跟你们一起做了个会不会死的实验,结果怎样都死不掉。足以证明……”
“贵人自有天相,”河岸上一个戴立乌帽儿的艳妆家伙奔跑而来,不顾踩着过长的华丽袍裾摔了一跟头,大老远就谀声如潮的叫道,“右府大人既是天选之子,必受上天庇护和天佑,谅那泷川家孙儿辈小小一粒炸鱼的二踢脚,怎能奈何你?看看右府大人端正福气的面相,我早就知道他必定长命千百年以上,甚至长生不老、永存无限,与天地同寿、跟宇宙一起循环运转……”
我蹙眉问道:“这个把你吹到天上的家伙是谁来着?”
“你早就见过他了,”眼神疯狂之人冷哼道,“三好家那个康长,还记得吗?”
秀吉小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这家伙,都想揍他。”信雄在后边小舟展示胸肌道:“我每次看见他都想踩他死。”
我犹自回想之际,那艳妆家伙已然连滚带爬而至,扑到水边,抬眼而望,满面惊奇的说道:“咦,右府大人越活越嫩了,站在这姑娘旁边,就像姐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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