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起初,母亲也是听得进劝的。 她痛哭失声,向江舫道歉,不停诉说自己对父亲的爱,说这种爱要把她折磨疯了,说她至今都不相信父亲已经离开。 江舫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掉眼泪。 结果,这种循环并没有终止。 母亲依旧在重复酗酒的生活。 糟糕的生活——痛苦的忏悔——倾诉她无休止的爱——继续沉溺。 在旷日持久的轮回中,江舫也慢慢掉不出眼泪来了。 他学会了藏钱。 但母亲也学会了偷。 他学会了将钱藏在外面,不拿回家来。 母亲则学会了赊账,放任讨债的人找上门来,逼得江舫不得不掏出钱包。 他们的日子,过得活像是彼此折磨,却又无法放开。 童年的那点温暖,江舫不舍得放。 父亲离开了,母亲变成这副样子,他又怎么能不管? 某一天。 因为他的脸蛋和笑容,江舫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小费,欢喜地拿回家去,却在刚一进门时,就踢倒了一个半空的酒瓶子。 洗碗池里的碗碟和着呕吐物,堆积如山。 母亲靠在沙发边上,将醒未醒,神思混沌。 江舫忍了忍,挽起袖子,走向了洗碗池。 然而,嗅着满屋浓烈的酒气,江舫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他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对母亲说:“妈妈,忘掉爸爸吧。” “我不希望你被酒精伤害。……这个世界上,你不止拥有爸爸,还有我。” “拜托你了。”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江舫低头继续洗刷碗筷,想留给母亲充足的时间思考。 然而,当他清洗完碗碟,擦尽手上的水珠,回过头去时,骇然发现—— 母亲阴冷冷地站在他身后,手上提着一把还带着苹果过夜的汁液的水果刀。 母亲是个美人。 美人披头散发,仍然是美人。 然而,那天的母亲,状如女鬼。 她刺耳的尖叫,和抵在他脖子上的冷锐锋芒,成功造就了江舫今后岁月里的无数次噩梦。 “明明是你害死的他,你为什么还要我忘掉他?!” “你是不是已经忘掉他了?!” “你给我记起来!记起来!” 她把儿子的头按在了案板上,抓着他的头发,用水果刀在他的侧颈上生生刻下了父亲的姓名缩写。 只要她稍微偏向一点点、或者下手再狠一点点,江舫或许就不用再看到这样的她了。 江舫静静伏在案板上,没有抵抗,像是在崖间等待着救援一样,等待着他的命运降临。 ……可惜,并没有。 母亲扔下了沾着新鲜血液的水果刀,紧揪着自己的头发,神经质地房内来回奔走、踱步。 江舫慢慢爬起身来,坐在冷硬的地板上,拉过厨房用纸,将被血沾染的锁骨一点点擦拭干净。 他想,果然还是没有用的。 大约十分钟后,母亲竟然叼着一支烟走了过来,破天荒地领他出了门。 在附近的街区的背阴角落里,她找到了一间没有营业牌证的华人刺青店。 她把还在流血的江舫推了进去。 客人阴沉着的一张俏脸,和被她推在身前的狼狈的孩子,把正在抽烟的刺青师吓了一跳。 他问:“……客人,有什么需求吗?” 母亲拿烟的手哆嗦得厉害。 她一双殷红的唇嘘出雪白的烟雾,将自己的眼前笼上一层缭绕的雾障。 好像她这样就能彻底遮挡住自己的视线,看不见眼前江舫脖颈上的鲜血淋漓。 “他太想念他的父亲了。” “把这个名字,给他做成刺青吧。” 因为没有牌照,这里并没有那么多忌讳和规矩,给钱就做。 刺青师见江舫没有表达异议,也不大好多问什么。 “脖子这边的神经很多。”他暗示道,“会很疼。” 见客人和孩子都没有什么反应,他只好开始默默地准备工具。 江舫躺在消毒过后的床上,对一针针刺进颈部的细刃毫无反应,好像是很钝感的样子。 刺青师轻声称赞他:“勇敢的孩子。” 江舫的长睫眨了一眨,整个人显得有点木然,像是一尊漂亮的人偶:“谢谢。” 那一天,正好是江舫的14岁生日。 几日后,他的颈部还束着绷带、在餐馆里端盘子时,被一家地下赌场的二老板相中。 两周的特训过后,江舫抚摸着眼角一滴粉色桃心形状的泪,定定看着镜中的自己。 兔女郎很为自己的作品满意:“怎么样,好看吧?” 江舫笑着回过头去,眼底的笑容真挚到有些虚伪:“好看。谢谢姐姐。” 在放弃用精神救赎母亲的打算后,江舫想,至少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他开始从夹缝里寻找自己的生存之道。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