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酒-《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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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裕被韦文龙这番诚挚之言给说蒙了。

    米大剑仙憋了半天,结果只蹦出一句,“韦账房,以前看不出来,你很有才情啊。”

    韦文龙也憋了半天,我与你掏心掏肺,你还以阴阳怪气?韦账房板着脸说道:“谢谢米大剑仙的夸奖。”

    掌律长命也刚好散步至此,不过没有客套寒暄,双方点头致意而已。

    郑大风从山脚一路飞奔到这边,一屁股坐在米裕身边,说道:“米大剑仙只管放心去了蛮荒战场。”

    米裕既惊喜又忐忑问道:“确定?”

    郑大风笑道:“尘埃落定,千真万确。”

    先前在海上,途径那座歇龙台,郑大风瞧见了几个身影,有些认不得,却猜得出。

    他们分别是刘飨,陈清流,还有神色萎靡的王朱。以及一个青年容貌的三山九侯先生。

    当时陈清流笑问道:“如果末法时代真被周密一手造就而出,我们该怎么办?”

    记得年轻气盛之时,也曾有过一番豪言狂语。

    你们这些不打嗝不放屁不拉屎的道人,一辈子修仙术求长生,只知道红尘滚滚,苦海无边,便要躲到深山大泽里边去,殊不知你们结的兴许是假丹,修的也许是伪道。你们不懂反苦为乐。不知何为无价宝,不知何为天地,不知谁是老天爷,不知天心人心之异同,修了一辈子的道法仙术,却依旧不知僊字。

    刘飨笑道:“能怎么办?编草鞋去。”

    王朱会心一笑。

    这大概是一个只有宝瓶洲本土修士才会懂的笑话。

    王朱的莽撞行事,导致她大道折损极多。至于擅自搬迁东海水运一事,中土文庙那边如何定罪,王朱却是无所谓了。

    但是她从未如此心安过。比如此刻哪怕是站在陈清流身边,她就不再犯怵。想起那个家乡和故事,她不再如何揪心。

    三山九侯先生说道:“相信只要世上有一位地仙,只要阳间有一头鬼,只有庙里有一尊能够睁眼看人心的泥塑神灵。人间依旧人间。”

    这个人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世道,觉得自己完全占理的人,太多,敢说自己是个真正好人的,太少。

    记得万年之前的篝火旁,就曾有远古道士询问将来会如何,剑修左右知道答案却并未言语。

    从现在计数起,约莫万年之后的人心与世道,又是何种光景,大概阿良会亲眼见到一些吧?

    在一条运河畔,一座名为拱宸桥上,有个胡子拉碴的矮小汉子,双臂环胸,呆了很久,怔怔看着街巷悬着游鱼灯笼的繁华夜景,看着那些女子穿着的奇怪衣服,往往来来,他等了片刻,再与一位过路的漂亮姐姐开口询问一句,这边有个叫龙泉的地儿吗?

    女子眼神奇怪,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抬起手,手指凌空写了“龙泉”二字,她嫣然一笑,点点头,指了个方向。

    女子只是心想这手书写得也太……蹩脚了些,她好不容易才确定地名。她再一想,莫非是故意搭讪的拙劣伎俩?

    男人却是意气风发,我这字,这书法造诣,硬是要得,果然是走遍天下都不怕。他也不管女子听不听得懂自己说话,拱手笑言一句。

    女子神色尴尬,笑了笑,默默离开。男人心领神会,抬起双臂,抹了抹头发,果然不管什么地方,都看脸!

    找地儿,喝酒去!

    女子走下了拱宸桥,忍不住回望那个怪人一眼。

    方才依旧听不懂他说了什么,大概是自我介绍吧。

    “这位姑娘,我叫阿良,善良的良,我是一名剑客。”

    ————

    大骊京城,小沙弥后觉去给庙里捐过香油钱了。

    在那座仙家客栈,周海镜与改艳两位掌柜开始盘算今日的入账,一合计,发现比昨儿多挣了两颗小暑钱,她们相视而笑。

    周海镜当下也是心气不同了,事实上,除了她,其余地支一脉修士,对待修行一事都是极有信心的。

    既然地支一脉的战力强弱,杀力高低,主要由她决定,那她没理由不破境,跻身止境。

    简而言之,地支一脉的实力下限,是由袁化境、改艳他们十一人决定的,但是上限有多高,却是得看周海镜的武道高度。

    那么她该如何提升武道境界修为,就成了当务之急。大骊地支一脉,伪飞升的这个前缀,实在是有点碍眼了嘛。

    宝瓶洲南方上空,由一艘大骊剑舟领衔的那拨大骊军方渡船,缓缓驶过“剑仙如云”的正阳山地界。

    大骊京畿渡口,六爷黄连、渠帅柳䢦他们,一起排队登上了一艘往南边陪都去的仙家渡船,关牒上边写着曹略和卢俊的两位太子殿下,去渡船酒楼里边对付了一顿宵夜,结果等到酒足饭饱,该掏钱付账的时候,一个靠着椅背拍着肚子打着饱嗝,觉得舒坦,一个拿竹签剔牙,觉得酒水差点意思,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傻眼了,各自以震惊眼神询问对方,你出门不带钱的?!

    略作思量,各有分工,曹略老神在在,又点了一份宵夜,卢俊跑出去邀请六爷和高弑他们过来一起喝点小酒。

    菖蒲河某个酒楼里边,多出了一位“官不大不小、薪水不多也不少”的陌生少女,她在一间被褥洁净的新屋舍里边,灯下写家书,以娟秀的字迹,写着白话浅显的文字内容,比如让爹娘不要挂念不要担心,她在京城这边过得很好,已经攒了好多的钱,而且刚刚换了个人很好的新东家,信的末尾,她让弟弟收信后抽空回信一封,记得列出一份书单,她这个姐姐都买得起……少女仔细思量着,还是决定不着急说她认了一个姓曹的义兄,不敢说他是位大骊的京官,怕爹娘不放心,误会她是不是在京城给人骗了……这封家书,天一亮就会寄出去。

    中土神洲大绶京城,大街小巷忙碌异常,都在紧急通知官员起床、出门。

    早朝不稀奇,除了痴迷修道或是木作、美人的君主,各国皆有。但是大绶王朝在今晚,为浩然天下开创了一个“夜朝”的先河。

    莫名其妙被喊来参与朝会的大绶文武百官,一个个或是瞌睡懵懂,或是脸红耳赤,刚刚从酒桌旁、脂粉窝里脱身,偶有洁身自好的官员,却都站在大殿靠后的位置。

    太子殷宓换了件衣服,坐在龙椅上上边,但是脸色惨白。

    多年没有抛头露面的国师刘绕,站在一个青衫男子身边。

    刘绕也不与所有人绕弯子,开口所说三件事,一件比一件惊人。

    “先帝殷绩身死于大骊京城,太子殷宓登基。此事已经被中土文庙录档,擅自追究者一律以叛国罪论。”

    满殿哗然,呐呐蚊蝇般的窃窃私语聚若雷声。

    “殷宓资历尚浅,接下来就由我刘绕辅佐新帝治国。此事我已经与山君殷霓议过,故而不必廷议。”

    已经有人开始当众质疑刘绕的僭越和篡权,更多官员是在看那位女子山君。可惜殷霓始终默不作声,面无表情。

    “我已经与陛下商量过了,大绶将会奉大骊为宗主国,大绶国主,国师刘绕,礼部尚书,每年定期去往宝瓶洲朝贡。”

    众目睽睽之下,刘绕伸出手掌,介绍身边男子的身份,“我身边这位,就是大骊国师。”

    刘绕说道:“你们可能不认识他这张脸,但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那人笑道:“我姓陈名平安,祖籍骊珠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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